郁孤川

‘It’s no real pleasure in life.’

【太中】上帝与你同在。

就当是新年贺文吧,虽然是个BE而且写得很烂)。

涉及一点宗教方面的内容,当然都是瞎写的)。





         太宰有一次神秘地跟我说:“你知道吗,good-bye其实是God be with you的缩略形式哦。”他自以为看到了我好奇的神色,满意地笑道:“所以啊中也,我跟你说‘再见’的时候,其实是在说‘上帝与你同在’啊。”

         我想他可能误会了我的表情。我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这样的他很好笑。总是把自己跟一些与自己生活毫不相干的信仰联系在一起,以显得自己是个有信仰的人,这样只会引人发笑。



        我应该可以说是一个完全没有信仰的人。无论是人们口中的神,世间所谓善良与邪恶,还是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自己,我统统不信。没什么能够相信的,也没什么需要相信的。没有信仰也就没有认定自己和其他事物有联系的理由,我只是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活得轻松而自由。

        我就是以这样的状态接受太宰治的。但他是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至少在当时看来是那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我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却给人一种总是在追寻什么东西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本质都是不相信一切,但我对此无所谓,他却想努力使自己相信什么。但“相信”对于他,是同对于我一样难的事,所以他的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而我也总是因此而嘲笑他。

        “你这是何苦呢?”我对着正茫然地坐在窗边喝酒的他,露出毫无感情的笑,“何必去相信什么事情?”

        “我想要活下去。”他突然说。

         我有一瞬间的惊异,这句话和他是多么的不搭调啊。

         “我想让自己去相信什么,以为那样就可以触及人类的本质,让我真正看清楚自己。

          ……以为那样,就可以让我找到点活下去的理由。”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好像能稍微了解他了。

         “那你当初对我……”

         “没错,当初我也希望能去相信你。”他抬起头,对我笑道,“但我这不是失败了嘛。”

         看出了我的不爽,他用一种更加令人不爽的方式笑着,把我拉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

         “但是啊,只要是和中也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呢。”



          太宰总是会在我面前表露出不一样的,或许那才是真实的自己,而后来当我想要去更多地了解时他又会轻描淡写地让我忘掉,说那些根本不值一提。我知道这是他不自信的表现。他不相信自己能爱,不相信自己被爱。他怀疑一切,尤其怀疑自己。我曾经半夜醒来发现他蹲在阳台的石板上哭。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他剧烈到夸张地抖了抖,然后狂怒地打开我的手,“滚开啊!”声音里有我从未听到过的慌张,像是一个被发现最为羞耻的秘密的小孩。

         第二天他同往常一样凑到我面前说“中也起床啦”,我睁开眼,看着他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和纯真清澈的笑颜,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家伙其实就是个孩子啊。惹人爱怜,需要包容的孩子。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被他信任的愿望。

         在我看来,太宰似乎有皈依天主教的趋势。他越来越频繁地跟我提及上帝,以及他对上帝的看法。但是那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呢,我时常愤愤地想,他究竟能给你带来什么?

         “上帝是仁爱的。”太宰回答说。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上帝的确是强大的,他对弱者和强者一视同仁地予以摧毁,从不对任何人另眼相看。’*这就是你所形容的仁爱?”

         “上帝总会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帮助我们。他或许能给我们最有力的支撑。”太宰自言自语似的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发现自己真的需要他。到那时我就会去相信他。”

         我嗤之以鼻。“我永远不会有需要他的时候。只有傻子才会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太宰轻轻摇了摇头。“不,中也。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是否会有需要他的时候。人总会面对一些害怕而又必须面对的事,那种时候怎么办?现实中的一切都在与你作对,只有他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那时你需要的仅仅是一些飘渺的希望和假想的安慰,而你能得到的也仅仅就是这些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暴怒。你这家伙每天到底都在质疑什么啊?什么“只有他站在你这边”?你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究竟对我有没有一点信任?

         信任,又是信任,这个该死的字眼!每个人都在追求着它,但没有人真正有资格得到它。它能激起人最强烈的渴求,却也容易引起人内心深处的逃避和退缩。它能给人无上的安全感,却也能使人堕入无依无靠的深渊。但无论如何,现在我渴望着曾经逃避的信任。于我,这大概是一种危险和堕落。但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他的信任了。只要能得到他的信任,我还怕什么危险怕什么堕落?

         我望向太宰,惊奇地发现他脸上的泪痕。

         “怎么办啊,中也。我甚至不能确定他的存在。所以我没办法爱他。我也不能去相信他,人对于不爱的东西怎么能够去相信呢?”

        他走过来,把脸埋进我的头发。“所以,我还不如去相信你呢。”他轻笑道。“那样也许更容易,也更实际。”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我用尽力气抱紧他,直至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

        那就来相信我啊,混蛋。




        我是没什么理由要求他的信任的。无论是搭档还是情人,都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联系,不需要情感基础,也无需对任何事负责。一直以来我需要的就是这种干净利落的关系。但我变了。我变得也开始贪求那些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我与太宰的接触越来越深入,也就逐渐产生了想要去了解他的想法,有时甚至会到渴求的程度。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啊。我让自己卷入自己从未涉足的麻烦中了。

         太宰治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绝对是。

         每次看着他沉稳地与首领周旋,像弹掉灰尘一般无所谓地除掉对手,以近乎残酷的方式对待他那位新领来的部下,再看着他在朋友和其他干部面前逗人发笑的举动,夜晚在酒吧里与各色女人调笑,都让我更加确信这一点。论谁都无法把这个冷酷、强大,玩世不恭又极具城府的太宰治,与那个脆弱到需要上帝来拯救的人联系在一起吧。

         很多时候我是恨他的。恨他在众人面前的伪装和把自己破碎的内里一股脑甩给我的任性,恨他把痛苦倒给我后自己还能逍遥自在地鬼混。我在心底无数次地咒骂他。作为一个情人他已经很合格了,只是一起吃饭睡觉而已,我不该有其他要求的。但我就是忍不住骂他,骗子,无耻,混蛋。到底是他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问题?

        “转眼就快到年底了呢,”太宰把晚报从我手中抽走,放在我躺着的沙发旁,“我们去采购吧?”

        我本能想拒绝,却突然找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坐起来:“走吧。”

        我们走出公寓,来到人流密集的街道上。各种各样的商店都挂满了活动招牌,工作人员在门口大声招徕顾客。人群像昆虫一般循着声和光,从一个喧哗而闪耀的地方成群结队地奔向另一个喧哗而闪耀的地方,密集,吵闹,无谓的忙乱。

         我不由地一阵烦躁。扭头看向太宰,真是奇怪这家伙竟然在笑,一种十分从容自得的笑,就好像他在欣赏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似的。

         不过此时,呈现在我眼中的真的是一幅美景:商店明黄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为他卷曲的头发勾勒出一条细密的金边;他的眼神温柔,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前方不知什么东西;嘴角安稳的笑与周围的混乱形成对比,更给人一种往日所没有的宁静之感。

         真是好看啊。

         他好像发现了我在看他,我迅速把头转过去,掩饰地咳嗽两声。

          “中也冷了吗?”这家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显出一副关心的神情,然后脱掉外套,搭在我身上。

         我难以置信地望了他一眼,他眼中是我从未妄求的温柔。我一阵慌乱,把头扭到一边,强作镇定地说:“谢谢。”

         但他并没有继续走的意思。他的手就势放在我的肩上,使我不得不转向他。他俯下身子,紧紧地盯住我。

         “我爱你,中也。”

         一瞬间我无法思考。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说“爱”?爱是什么?我爱他吗?

         我爱他吗?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对于“爱”的把握尚不明确,也就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我们成为情人时,没有什么感情作前提,只是为了满足彼此的生活需求罢了。但是什么时候我们的感情发生变化了呢?如他所说他“爱”我,而我只知道我恨他。但就像他所说没有爱就不会去相信一样,没有爱又何来恨呢?我恨他,这说明什么?

          太宰的手离开了我。“算了,”一丝落寞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不早了,我们赶快买完东西回去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我就只好说:“开始下雪了啊。”

          “是啊,今冬的第一场雪呢。”他冲我笑笑,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

          “我们走吧。”




        之后几天,我没有再见到太宰。对于他,莫名失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这次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放心不下。于是我每天晚上都出门,虽说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散步,却总是对在一个未知的地方遇见太宰怀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期许。

         那是一个平安夜,即使是城市中最隐秘的深巷也飘着雪。

         我在其中一条小巷中看见了太宰。我不知道他在那儿,却也不奇怪他在那儿。他站在那里,像是在等我,又像只是出于不知什么原因路过。

         我们就隔着一个巷口对视着。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温顺。一种奇怪的眼神,我想,悲喜难辨。明明是在一条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巷里,他的眼中却有光在流动,似乎是映射着遥远的城市中节日华丽温暖的灯光。在他眼底流过,却永远不属于他的光。

        他的表情有了些微变化,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

        “原谅我,中也。”

        “原谅你什么?”

        “原谅我让你不开心的一切。”

        “那怎么能是说忘就忘的呢。”

        “不!”他猛地抱紧我,加重了语气,“原谅我。”
        “为什么?”

        他停顿了几秒。之后,用一种略带悲哀的,告别的语调回答:

        “我爱你啊。”

        他突然松开,转身走向小巷深处的黑暗。

        看着他逐渐隐没在夜雪中的背影,我忽然感受到仿佛失去一切的恐慌与痛苦。他的背影有种拒绝一切的决然,昭示着他的孤寂与痛苦深入骨髓,且永无消解的可能。

        直至他的背影最终消失,我都没能让自己跑过去,追上他,扣住他的肩膀,吻他,用我最真挚的语调告诉他:我也爱他。




        我在总部的大厅里坐了一夜。派出的人一批接一批回来,每一次的答复都一样:

        “没有找到太宰大人。”

        待最后一批复命结束,我撑起发麻的腿,走出总部大楼。凛冽的苍穹下仍飘着大片的雪花。

        我真的失去一切了。

        路上依然弥漫着欢乐祥和的气氛,商店橱窗上暖融融的小彩灯还没来得及摘掉。积雪从路边的圣诞树滑落,惊走了树下觅食的不知名的鸟。路边已有人在铲雪,人们欢声笑语地走在干净的路面上,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

         不知哪里飘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周边的一切好像都突然沉寂了,只有那首歌的旋律侵入到我的身心:*

         When you ain't got nothing
         当你一无所有
         you got nothing to lose
         也就再没什么可失去
         You're invisible now
         现在你周身透明
         you've got no secret to conceal.
         再藏不住一丝秘密。

         我丧失了我的处事之道,丧失了我引以为豪和为之痛苦的一切。我不会去表达,不会去隐藏,不会去爱了。我会每天一点点地死去,但我是多么渴望能够留住痛苦。人只要在受苦,就还在活着。*

        突然想起了他跟我说过的话。他是对的。面对着难以忍受的现实,我现在是多么渴求抓住哪怕一点小小的希望,来支撑我继续活下去啊。

        我仰面望着苍白的天空。雪落进眼睛里,分不清是冰冷还是疼痛,眼泪似乎被冻住了。

        “说起来,今天是圣诞节呢。”我望着眼前的虚空,扯起嘴角笑了笑。“在这一天,我们都会得到祝福的,是吧?无论我们在哪里。”

        泪水终于冲破冰雪的桎梏,我跪倒在雪地里,用手指蘸起地上的雪,在额头划了一个十字。

        “上帝与你同在。”我失声道。






End.

*王尔德《莎乐美》
*歌曲为Bob Dylan的Like A Rolling Stone.
*格雷厄姆·格林《恋情的终结》

(写这篇文章主要是受《恋情的终结》影响。这本书真的是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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