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川

‘It’s no real pleasure in life.’

【太中】人间风日不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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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发这个好像和喜庆祥和的气氛不太相称?但是跨年总要发点东西你说是吧。

阳历跨年也是发了个BE。不过还好,反正没几个人看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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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风日不到处


中原中也向窗外望去,金红的阳光将门外的矮墙覆上一层半透明的金箔,墙面上的砖块被镀上一片梦境般的澄澈。他定定地注视着,直到一个人影突然映在墙上。山谷的风强劲地吹着,那个人影张开双臂,狂乱地摆动着,几乎是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吹开又粘合,使人感到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即将支离破碎的纸,在风中翻滚。

他快步走出屋子,冲向墙边那快被吹散的人,一掌扣住那人的肩,喂,在这儿干嘛呢!风声太大,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嘶吼。

那人始终张着双臂,脸上一副安详的神色。他微微睁开眼,却没看面前的人,中也,他轻轻应道,语气怡然自得。

混蛋太宰,想在这里被吹成干尸吗?中原中也确实吼了起来,伸手去扯那人的胳膊,跟我回去!他拖着太宰治往回走,低低的咒骂声隐没在太宰治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咆哮的风声中。

在中原中也费力地把门关好前,太宰治已经赶走了蜷缩着打哈欠的猫,惬意地躺进了壁炉前的安乐椅中。啊啊,他闭上眼,对关好门走过来的中原讥诮地笑着,指节分明的手敲着安乐椅的扶手,你也会用这种老头子用的东西啊?

不想坐别坐,中原不耐烦地皱眉,却并没赶走他,而是坐在了离壁炉稍远的沙发上。喝点什么?中原问。嗯,太宰点头。瞟了一眼中原端过来的苦荞茶,太宰嘴角露出了一个不辨意味的笑,怎么,中也,真的准备养老了?

中原中也难得地没有发脾气,只是轻轻把杯子放到太宰治身旁的茶几上。就算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坐进沙发里,抿了一口茶,即使不想,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毕竟快要四十岁了。他瞥了眼太宰治,倒是你,对年龄什么的全无概念吧?毕竟自杀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太宰治干笑两声。说到自杀,中也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吗?

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壁炉里火苗乱窜的噼啪声相和。中原听着,没有应声。

世人皆谓“求不得”为世间最大痛苦,我却连自己追求什么都不知道,太宰轻笑道,若用“水中浮萍”来形容,也不尽贴切,毕竟浮萍也是有其形状的。应该用某种非具象的东西来形容,如风,如光!无色无形,不知所向。

我讨厌它们,中原突然说,它们让人烦躁,丧失逻辑,破坏秩序。

逻辑、秩序?太宰放声大笑,人类制定出逻辑与秩序,又为它们所拖累。“躲避观念直至高渺天际,而后自裸现的头脑离去”*,这样才舒服,知道吗,中也,太宰治直直地盯着他,就是因为会去在意这些无聊的东西,中也才会活得这么累。从港黑叛逃,也是这个原因?

中原猛地站起。混蛋,还不是因为——他突然收住,又缓缓坐下,没错,他点头,我承认,是太累了。

所以就找了这么个地方藏着?太宰望着他,嗤笑道,在这里建了个与世隔绝的小屋子,以彰显这里是什么,太宰歪着头,略一思索,人间风日不到处,嗯?

不要不说话嘛中也。看见中原默不作声,太宰治站起来,伸个懒腰,目光落在了壁炉顶部一个精致的木盒上。这是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手已经伸向了盒子。喂!中原喊,不要碰。以前在港黑用过的枪而已,留个纪念。哦,太宰治懒懒地收回手,真是无趣。

我去做饭。中原站起身走向厨房。等他端着蟹肉卷回到客厅时,安乐椅上已经由人换成了一只熟睡的猫。他望向壁炉上方,精巧的木盒大张着嘴,张狂地吐出漆黑的里衬。中原闭上了眼睛。一阵大笑声从庭院传来。砰!枪声如期响起。中原中也弯下腰,将蟹肉卷倒进猫的食盆。




时隔三十年,当中原中也仍躺在同一把安乐椅上回想起这一天时,那阵狂乱的笑声仍会在耳边回荡。他发现自己对于那笑声的印象甚至比对那声枪响来得更为深刻。他想道,或许是那阵大笑,而非那枪声才是太宰治生命的终结。那阵大笑是太宰治所有情绪最后的迸发,迸发之后便什么都不剩下;那一枪只是结束了一具一无所有的空壳的存在而已。他也能依稀回忆起打开门时嗅到的狂风中细线般飘忽的腥甜气息和目力所及隐约可见的缓缓流淌的黑色血液。或许是因为对这件事的发生早已做好准备,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心中庆幸甚至多过了悲哀。他毕生都在严守着一个秘密,那也是他选择叛逃、决定他生活方式的原因。太宰治已死。他成功地守住了,而这个秘密也随之失去了价值。我爱你啊,混蛋!中原中也冲着蔓延的血液的源头吼道。你这家伙到死都不知道吧?竟然还自以为是地逞强,显得自己无牵无挂,你知不知道你那拙劣的演技有多可笑?他扶着门框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涕泪纵横。风卷着石块向他身上砸去,他躲进屋子,用身子抵着将门关好。山顶的秃鹫盘旋着飞落,叫声透着一股凄厉的贪婪。交给你们了,中原想,也省得我收拾。




惨白的阳光从狭窄的窗户照进来,中原中也又一次望向窗外。记忆中三十年前绚烂的金红色早已消弭,跟我一样,都老了,中原自嘲地想。他走出屋子,来到猫的坟墓前跟她道别,然后沿着古老的河流,走向仿佛远在原罪之先就已存在的山谷深处。没有人拒绝得了自由,只是对待自由的方式不同罢了。有的人追求自由本身,有的人追求自由的人。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但他清楚自己对所谓自由并没太大执念。离家时中原没有关门,大概此时家中的一切都已难寻踪迹,不久风便会掀掉屋顶,拔出地基,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终将被彻底抹去。人间风日不到处?中原中也轻蔑地笑笑。最坚决排斥的往往是不敢追求而无比渴望的,这家伙懂什么?中原中也蹒跚前行,衰老的骨节每前进一步便会发出不祥的撞击声。两侧的山峰切割着阳光,他来到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面前的世界是一片永恒的幽暗,中原中也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骤然加紧的风势模糊了他的意识,他只是预感到身体即将分崩离析。身后不远处一只秃鹫跟着他,发出欢快的怪异尖叫。







Fin.


*此处引自济慈诗。

 —题目出自黄庭坚《双井茶送子瞻》(突然正经。

当做新年贺文吧。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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